第17节

绮罗的火很特殊，雨水再大也很难熄灭。
  船员们噤若寒蝉，哪怕被水蛭叮满后背，也不敢嚎叫抓挠，只能让旁人帮忙抽打，以最快的速度跟上前方的城主，避免被丢在身后。
  走出密林时，队伍仅剩下五十人，余下的尽数倒在途中。
  这个损失是惊人的。
  绮罗的视线扫过剩下的船员，火红的瞳孔让众人心头发紧，纷纷低下头不敢对视。
  “没用的东西！”绮罗冷叱一声，“想活着都打起精神，要不然，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到船上。”
  “城主，还要前进吗？”有人壮着胆子开口。
  “可以不走。”绮罗忽然笑了，“不想走的就留下好了。”
  话落，解下挂在腰间的绳子，飞甩到裂谷上方的一根树枝上，起落间越过湍急的水流，落到河流对岸。
  “城主！”
  船员们面露惊色，再不敢有其他心思，纷纷抛出绳索过河。孤岛地貌变化太大，岛上处处藏着危险，情况很难捉摸。他们必须跟紧城主，否则真会把命丢在这里。
  “找到我要的东西带出去，每人领一艘船。”
  绮罗借绳索攀上一棵巨木，站在枝头眺望垂挂瀑布的断崖，道：“找到那条变异蟒抓回去，我会立即兑现我的诺言。你们不仅会有船，还会有奴仆，成为人人羡慕的船主。”
  船员们被鼓动起来，再不见之前的颓丧和怨气。
  绮罗跃下树枝，带领队伍继续前行。
  断崖上，叶安站在岩洞边，透过瀑布眺望远处，心中一阵阵躁动不安。一种古怪的感觉逐渐升起，同他被萧玧追逐时一模一样。
  距离不断拉近，绮罗一行来到山下，察觉到异样，绮罗命众人停下脚步，抬头看向遍布石洞的岩壁，心中惊疑不定。
  变异者？
  绮罗的火焰过于炙热，沿途不免留下痕迹，除了被烧毁的变异植物，连地上的泥浆都被烤干。
  热力穿透岩层，一点点渗入地下，本该沉睡的变异蟒有所感应，庞大的身躯缓慢挪动，鳞片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。金色的双眼倏地睁开，仰头吐出黑色的信子。
  叶安和变异蟒一度同化，彼此间残留少许联系。变异蟒突然醒来，恐怖的意志陡然扩散，叶安的头又开始痛，耳际阵阵嗡鸣。
  痛楚不断袭来，头似乎要炸开，叶安用力抓着头发，拼命想要切断同变异蟒的联系，却是徒劳无功。实在没有办法，他只能闭上双眼，咬牙承受这份痛苦。
  一阵声响隐约传来。
  叶安抬起头，睁开被冷汗模糊的双眼，望向幽暗的坑道入口，一个庞大的暗影正缓慢靠近，鳞片的摩擦声和石块被碾碎的声音交织在一起，在轰鸣的水声中，竟是异样的清晰。
  第25章 交锋
  变异蟒庞大的身躯近乎占据整个岩洞。
  叶安头痛欲裂，浑身被冷汗浸透，顺着墙壁滑倒在地，鲜红的血从鼻孔和耳朵流出，视线逐渐变得模糊。痛感愈发强烈，他恨不能向墙上撞，只为结束这种痛苦。
  变异蟒低下头，黑色的信子探出，触碰到叶安的肩膀，传递出一种类似疑惑的情绪。
  叶安没有反应，现在的他被痛苦笼罩，如果变异蟒要一口咬下来，他甚至没有力气翻身。
  嘶——
  锐利的声响在洞中回荡，变异蟒似乎能感受到叶安的痛苦，庞大的身躯不断扭动，粗壮的蛇尾击打在墙上，叶安之前堵住的通道竟被生生砸穿。
  泥浆裹着碎石汹涌而来，叶安侧身趴在地上，泥浆很快没过他的脸侧，即将触及他的鼻尖。
  拼命控制住颤抖的身体，叶安试着撑起双臂，剧烈的痛楚再次袭来，双臂瞬间发软，眼前一阵发黑，哪怕将嘴唇咬出血，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，下一刻就要栽入泥浆之中。
  千钧一发之际，变异蟒将叶安含进自己嘴里，尾巴又一次砸在墙上，将对面的墙壁砸穿。
  破碎的墙壁之后同样是一座岩洞，里面有三四个鸟巢，雌鸟正在孵卵，被突来的巨响惊动，发现墙壁对面的变异蟒，又遇到泥浆汹涌而来，无法护卫自己的鸟巢，只能抓起巢中的雏鸟和鸟蛋飞向高处，发出尖锐的鸣叫。
  变异蟒没有理会变异鸟，在瀑布边停留片刻，就带着叶安折返来时的通道。
  它被渗入地下的热力唤醒，醒来却发现仍是大雨滂沱，旱季依旧不见踪影。在岩洞停留的时间过长，让它又生出困意，打算回去继续沉睡。
  之所以带上叶安，主要是出于彼此间的联系。岛上只有一条变异蟒，在某种程度上，它将叶安视为自己的同类。
  变异蟒小心避开毒牙，却控制不住毒液，有几滴落在叶安脸上，混着蟒的唾液流淌过脖颈和肩膀，还有少许落在叶安的嘴角，被他无意识舔了一下。
  变异蟒剧毒无比，被它咬上一口，无论人还是变异兽都会一命呜呼。混着它口中的唾液，却没有对叶安造成伤害，反而有止痛的效果，让叶安逐渐从痛苦中解脱，意识也逐渐回笼。
  回到幽暗的地洞中，变异蟒放下叶安，旋即盘曲起来，又一次闭上双眼。
  叶安靠在墙边，抹去额头的冷汗，手指擦过脸颊，沾染上透明的毒液。看着两指之间牵扯出的银丝，想起口中残留的味道，来回挣扎数次，到底心一横，闭着眼睛舔了下去。
  上次昏迷醒来，出于多种原因，没有察觉到毒液的作用，既然存在某种可能，他总要试一试。
  “呕……”
  一股又酸又涩又苦的味道充斥味蕾，叶安弯下身体不断干呕，眼泪鼻涕都被呕了出来，口中的味道仍不见减少分毫。值得庆幸的是，头疼的症状进一步减轻。
  反手抹去嘴边的湿痕，叶安靠在墙边恢复体力，将掌心在墙壁上擦了数下，甩甩额前的湿发，缓缓舒了口气。
  身下的泥浆异常冰冷，仿佛带着冰碴，不到片刻时间，叶安就感到手脚冰凉。扶着墙壁站起身，打算返回坑道，至少那里没有这么冷。
  变异蟒的尾巴忽然扫过来，没用多少力气就将他扫了回去。
  仰躺在泥浆里，叶安很是困惑。情绪传达给变异蟒，后者睁开双眼，将叶安扫到墙边，还用尾巴尖戳了戳，传递出一种类似危险的情绪，很像是松鼠面对入侵者。
  叶安愈发感到困惑，耳边忽然传来变异鸟的叫声，异常尖锐。
  “出事了？”
  想起在半空盘旋的水鸟，以及迟迟不归的雄鸟，叶安的心骤然下沉。
  鸟鸣声戛然而止，坑道对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，叶安立刻站起身，贴着墙边站稳，抽出随身的匕首。
  几乎就在同时，一股热力顺着坑道袭来，湿冷的空气都像是要被烤干。
  赤红的火链随之袭来，叶安动作不及，只能倒在地上翻滚，任由泥浆包裹全身，覆上半张脸，惊险躲开这道烈焰。
  变异蟒昂起头，半身盘卷，半身直立，瞳孔收缩成两道直线，黑色的信子探出，庞大的身躯恍如一座小山，暴怒的情绪不断攀升，决意将闯入者撕成碎片。
  烈焰烤干泥浆，绮罗带着五十多名船员走进地洞，隔着尚未熄灭的火焰，看到了变异蟒和叶安。
  “果然是变异者。”上下打量着叶安，绮罗发出一声轻笑，“可惜有点弱。”
  她察觉到变异者的存在，却不愿意放弃捕获变异蟒的机会，索性将发现隐瞒下来，继续带着船员攀登岩壁，用火焰驱散洞中的变异鸟，循着变异蟒留下的痕迹来到地下。
  船员们跟在绮罗身后，越向下走气温越冷，和岩洞外俨然是两个世界。
  “城主，这里太冷了。”一名船员搓着胳膊说道。
  “闭嘴。”绮罗懒得给船员眼神，事实上，在她的眼里，身后的多数船员已经是死人。
  要杀死或重伤变异兽，必然要将她的火焰传导过去。箭矢无法久燃，单靠她自己消耗太大，还有什么比这些蠢货更好利用？
  站在地洞前，绮罗探手抓来两名船员，在对方惊骇的目光中，赤色的火炼盘旋而起，船员发出惨叫，绮罗不浪费任何时间，将两人丢向叶安和变异蟒，任由他们在火焰中翻滚哀嚎，洞中很快变成一片火海。
  船员们忽然意识到，从一开始他们就是弃子。城主许下的诺言都是假话，自始至终绮罗都没打算让他们活着走出孤岛！
  有船员想要逃跑，面前陡然升起一面火墙。
  叶安向后闪躲火焰，变异蟒在愤怒中发起攻击，坚硬的鳞片不惧怕火烧，穿过绮罗布下的火炼，张开巨口，上腔的毒牙锋利如刀，尖端流淌出透明的毒液。
  “好东西！”看到变异蟒的毒液，绮罗更加兴奋，操控火链布下火墙，又将两个船员拽过来，在他们身上点燃烈火，对着变异蟒张开的巨口丢了过去。
  她猎杀过相近的变异兽，知晓变异蟒的弱点在哪。只是诱饵从三百锐减至五十，这让计划的效果大打折扣。
  变异蟒咬住飞来的船员，没有吞下去，而是迅速吐了出来。它的动作不慢，嘴边仍是被火焰点燃。
  火焰迅速蔓延，绮罗心中一喜，正打算乘胜追击，变异蟒忽然向她冲了过来，碾压过来不及逃跑的船员，带着熊熊火焰穿过坑道，一直冲出岩洞，顺着瀑布坠入深潭。
  在变异蟒冲出地洞时，叶安抓住变异蟒的尾巴，同时反握短刀，经过绮罗和船员身侧时，刀锋如闪电划过。
  绮罗被逼得连连后退，后背抵到墙边。船员们则没有那么好运，不是被变异蟒碾碎就是被叶安划破喉咙，幸存的伤者倒在地上哀嚎。
  “别叫了，再叫我先杀了你们！”
  绮罗满面狠色，还活着的六个船员噤若寒蝉，再不敢出声。看向死去的同伴，无不暗中咬牙。如果不是绮罗，他们不会死！
  绮罗将船员视为蝼蚁，三百人尚且不放在心上，何况仅有区区六人 。
  “跟上来。”
  绮罗挥出火链缠绕在几名船员身上，控制住他们的行动，随即向坑道外走去。
  水潭中，变异蟒嘴边的火焰终于熄灭。为去掉残存的火苗，它甚至剥掉嘴边的一层鳞片。
  庞大的身躯浮上水面，发现从岩壁上攀爬下来的绮罗等人，变异蟒猛然昂首，粗壮有力的尾巴击打水面，掀起层层水浪，七八道水柱腾空而起，拍打在岩壁上，将绮罗等人硬是拍了下来。
  落水之后，船员拼命向岸边游去，既为躲避变异蟒，更为躲避绮罗。可惜没游出多远就被水中的变异鱼拽进河底。
  绮罗站在水中，以她为中心，半径十米内腾起能灼伤人的热气。
  变异蟒愤怒至极，在水中横冲直撞。叶安无法上岸，不想被卷入旋涡，只能牢牢抱住变异蟒的尾巴，手中握紧短刀。
  武器沉入水下，绮罗无意去找，展开双臂，两条火炼在她背后交叉腾起，呼啸着飞向变异蟒和叶安。
  叶安心中一紧，变异蟒再次掀起水浪。
  火炼缠绕水柱，浪花翻涌，瀑布逆卷，轰鸣声中，整条河道骤然沸腾。
  第26章 败逃
  火链盘旋上升，聚合成火红色的龙卷，轰然砸向水面。
  恐怖的热气瞬间蒸腾，叶安趴在变异蟒背上，被滚烫的水溅到，脊背和两条胳膊瞬间泛红，钻心地疼。
  绮罗控制火链再次上升，形成更大的龙卷，呼啸着砸向变异蟒。
  变异蟒昂起头，无视如流星般坠落的火焰，尾巴猛然下摆，河道中连续腾起数道水柱，连成一片水墙，同飞落的火链相击。轰鸣声中，赤红和微蓝交织，如烟花在镜中破碎绽放。
  在恐怖的力量之下，光影出现扭曲。飞落的雨珠停滞在半空，恍如一颗颗透明的珍珠。火光绚烂绽放，化为一个个拖曳长尾的火球从天而降，坠落在水面上，刹那之间，整条河道变作火红。
  奔腾的河水中涌出旋涡，一个接着一个。旋涡席卷，河道的水位不断下降，一同带走的还有绮罗释放的火焰。
  直至河床见底，叶安才发现自己身处裂谷，正是当初被萧玧追逐，变异蟒现身的地方。
  火焰被灭，绮罗的脸色十分难看。她的能力很强，体力和耐力却不是无穷无尽。她清楚自己的极限，继续同变异蟒耗下去，她绝不会有好果子吃。